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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 【現在時】分手日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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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 【現在時】分手日期

收到回信的時候, 容清杳正好接到一通有關公司是否要竟標市中心一塊地的電話。

“我們實地考察過周圍,認為政府在幾年後開發建設周邊區域的可能性很大,如果能成功拿下, 投資回報率在長期內增長幅度可觀……”

容清杳覺得眼前一片空白,沒有感覺, 一點情緒都沒有, 或許是自己看錯了。

洛迷津覺得最好的食物, 怎麽可能是廉價的炸雞可樂,那種東西吃多了好膩, 可樂放久了沒有氣泡的時候也好難喝。

打來電話的下屬,因容清杳的沈默而愈發不安,以前開會時一旦她沈默下去,那都不是什麽好兆頭。

等待一分鐘無果後,只好試探性地喊了喊她的名字,才將容清杳從褪色的回憶泥沼中挖出。

“抱歉, 我剛才走神想到別的事情,”容清杳撚著信紙上刻映的大藍閃蝶圖案, 神色說不上漠然還是痛苦, “我們剛剛說到竟價的公司還有哪些?”

“容總,您的狀態似乎不太好,現在時間也晚了,我重新整理一遍,和同事們再商討一下, 下次會議上正式提出。”

對方看了眼時間,決定以進為退, 回去再修改修改方案,給白錦徊看過之後, 再拿給容清杳。

“好。”

其實今天忙完工作來到酒吧,時間就已經不早了,容清杳攥著信紙靜靜地坐在窗前,重新研讀洛迷津的回信。

炸雞、可樂、生日,這些字眼落入回憶,只讓她覺得呼吸困難,不得不找到什麽事物來轉移註意力。

於是,她站起身,拉開象牙色窗簾,透過光潔的玻璃窗,看到夜幕下淒清美麗的雪景,心裏的窒息感加重。

外面忽然變作生機勃勃,原本千篇一律的路燈被替換成五光十色的,能看見青春洋溢的少年少女結伴外出,為打一場化雪前的最後雪仗。

原本關緊的窗戶被風吹開,流動的清冷輝光也隨之照進,淋在女人說不出是惶然還是憂傷的臉上。

分不清到底是哪裏難受,理智與她剝離開來,只剩下能夠感受疼痛的心臟,她取下戴在頸上的紅繩,目不轉睛地看著墜下的黑色棋子。

黑色棋子被保存得很好,光潔如新,一點看不出來它隨主人漂洋過海,曾在異國他鄉仿徨無依,度過漫長的七年時光。

寒風吹散棋子上餘有的體溫,變得冰冷刺骨,連同她整個人整顆心。

她甚至想沖到一墻之隔的房間裏,質問洛迷津到底是什麽意思。

為什麽最愛的食物和味道是和她一起分享的炸雞?

既然想念那份冷掉的炸雞,那分別的七年裏有沒有想過她?

抵死纏綿的幾個月裏有沒有愛過她?

到底發生了什麽,為什麽不再下棋了,是不是遇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,又是和誰一起熬過痛苦的?

為什麽在她就要認命、決定就這樣了的時候,又再次出現?

為什麽能對陌生人說這些?

很好笑吧,曾經高高在上養尊處優的富家大小姐,家道中落貧窮到一無所有的時候,懷念的食物是廉價的炸雞。

那份炸雞加上可樂也不超過30塊錢,當年洛大小姐隨手給她的一顆不起眼的薄荷糖,單價都超過二十塊。

又為什麽要說分手?

為了反抗洛迷津的爺爺,洛迷津放棄優渥的生活,和家裏斷絕關系,和她一起躲在狹小的出租屋裏忍受噪音、簡陋和貧窮。

這個含著金湯勺出生的人,願意拋下一切和她一起忍受貧窮,到最後為什麽還要拋下她?

很多時候,容清杳覺得自己好像被過去分裂了,被那個說愛的洛迷津,和說分手的洛迷津,活生生分裂成神經質的病人。

當洛迷津認為她容清杳給到的是“永不失望的開心”時,有沒有想過她也收到了“永遠陪伴”這樣的諾言。

只要洛迷津說過,她就會相信。

難以忍受的疑慮和痛苦叩問著容清杳的心,她呼吸急促失控地揉皺信紙,又渾身顫抖地將信紙重新撫平,夾入真空紙袋中細心保存。

回到桌子旁,她握起筆幾次放下,寫下了滿滿一頁的字,都是七年來無法言說的不甘心和積攢的愛恨,可清醒過來,她又用筆一一劃掉。

拿出新的幹凈的信紙,攥寫出冷靜從容的回話。

[福克斯:要是早一點認識你,真希望能嘗嘗那個炸雞的味道,看看是否有那麽好,體會你所說的“永不會失望的開心”。]

洛迷津的回信在十分鐘後從隔壁送來。

[Riddle:我想這是很難的吧,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獨一無二的經歷,食物的味道也是,當下的心情、身邊的人,都會調制那一刻的味道,形成不同氣味的回憶。我想,你只要相信,一定也能得到和我一樣美好的回憶。]

認為自己已經將失落的狀態剔除開來,容清杳低下頭從容不迫地優雅書寫回信,鬢發垂落掩住病態緋紅的眼角。

[福克斯:這麽美好的回憶難能可貴,不是人人都有幸能夠擁有的。我不認為我還會有這樣的幸運。但我想那個陪你吃炸雞的人,在那個陪伴你的時刻,她也一定感到非常幸福。]

洛迷津的回覆來得很很慢,也只有寥寥一句話,看不出其中多餘的情緒。

[Riddle:嗯,那個時刻我們都是幸福的,所以,我也非常希望她能繼續幸福下去。]

看著滿篇的“幸福”二字,容清杳似笑非笑,濕潤的眼角漆黑如墨。

[福克斯:她對你來說,應該是很重要的人吧?]

大約五分鐘後,容清杳收到了洛迷津的回覆,雖然並不是她所期待的答案,只是信開頭的墨點,能看出對方書寫時的半分猶豫。

[Riddle:人生很長,這樣閃閃發光的時刻對我們每個人都很珍貴,但這並不代表我們不能往前看,不允許別人生命中有更重要的人出現。新的人生,新的階段,會有正確的人,創造新的美好回憶。]

她的回應溫柔可愛而充滿陽光希望,容清杳以前曾無比迷戀這樣清透幹凈的生命力,此刻卻覺得自己像是沙漠裏的旅人,被抽幹了水分生機。

紛亂的思緒突然靜止下來,內心的糾結不安、外界的焦躁都破裂凍結,她感受不到任何聲音情緒,只能聽見自己沈郁的心跳。

一下又一下,是她還存活的證明。

這是釋然的人才會說出來的話吧?

她還以為……還以為和陌生人談起炸雞,是因為洛迷津還懷念,甚至和她一樣念念不忘。

現在看來人家不過是說起生命中的往事,和談論昨天便利店的冰淇淋很好吃沒什麽本質區別。

她們之間早已花落水涼塵埃落定,她總妄想再續前緣重修舊好。

當年被迫身無分文地狼狽出國求學,她登上飛機時所想的不是功成名就,回來炫耀或是報覆,而是要帶著鮮花和蝴蝶,找回洛迷津。

在容清杳身上,恨比愛長久這種定理,似乎並不靈驗。

可惜,困在原地的從來只有她一個人。

這樣的事實讓女人感到徹頭徹尾的無力,心臟都懶得搏動,介乎疲倦和絕望之間的空洞感覺傳遍全身。

她想慢慢閉上眼躺下來,或者幹脆被埋進雪地裏。

過了許久,她才再次提起筆,寫下了回信。

[福克斯:你是個通透美好的人,過去的是該讓它過去,未來才是最重要的。謝謝你費心告訴我這麽多,如果你在生活或者其他事上遇到困難,歡迎你向我傾訴,我非常樂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。

最後,我也衷心希望你獲得更多的幸福。]

[Riddle:謝謝你,福克斯小姐,雖然我們萍水相逢,但我覺得你是很好的人,祝你也越來越幸福,忘掉不開心的事情。]

好人卡嗎?

容清杳輕笑著自嘲,看來她真的很擅長自取其辱。

至此,她已經沒了再次與洛迷津交流的念頭,至少今晚做不到了。

能否再次尋找到勇氣和力量也是難解的未知數。

容清杳在燈火通明的酒吧房間裏坐了很久,四周布置得色彩絢麗,尋歡作樂的氣息濃厚。

她打開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,登上工作的內部郵箱賬號,投入到工作中去。

一時間,這裏濃郁糜.爛的氣氛都隨之消失得無影無蹤,迷幻混亂的電子樂被敲擊鍵盤的劈啪聲掩蓋。

轉眼間到了後半夜,容清杳取下銀絲眼鏡,纖白骨感的長指拿出幹凈的雙面絨布,慢條斯理地擦拭鏡片。

強迫癥般地擦拭了一遍又一遍,直到光滑的鏡面看不見任何細小灰塵。

略微淩亂的長發落在曼妙柔軟的肌膚間,她在古典絲絨長沙發上側坐,輕輕咬住黑色的發繩,光潔肌膚在月光照耀下剔透若雪。

重新將淺色開衫和黑色長衣穿好,容清杳戴好貝雷帽,額前有碎發掩住如遠山的黛眉。

她神情冷靜,款款向外離去,又全副武裝變成那個無懈可擊的成年人。

值班的服務生原本在門廊裏站著昏昏欲睡,餘光瞥見女人月光下清冷孤高的身姿,被一下凍醒。

“等等,是福克斯小姐嗎?”

“嗯,我是,請問有什麽事嗎?”容清杳正要打電話給司機,聽見喊聲就停了下來。

女人空蒙蒙的眼瞳縈繞著雨後霧霭,很難說清這一刻的女人到底美在哪裏,只是若不得見這般動人心弦的美麗,錯過一次心中的悔恨或許便會延續終生。

“剛才您不讓打擾,所以我沒敲門進來,“服務生低下頭拿出信封和一袋藍色包裝的薯片,飛快交到容清杳手上,“福克斯小姐,這是我們Riddle臨走前要求我們拿給你的。”

盯著潔白的信紙,容清杳腦海裏有一個清醒的聲音提醒她別接別看,最好扭頭就走。

但她的身體已經先一步接過信,任憑理智叫囂。

有關洛迷津,她永遠做不出正確的選擇,她永遠等待擁抱,即便已經沒有力氣。

可能是匆忙的關系,洛迷津的措辭不如前幾封那樣內斂平靜,就連筆跡都跟著有幾分淩亂無序。

卻莫名有種無法忽視野蠻生長的生命力——一如她曾經帶給容清杳的那樣。

[Riddle:福克斯小姐,我突然想到,雖然那份炸雞的味道我再也沒有嘗到過,但這個口味的薯片和它略有相似,希望你今晚也能體會到一絲開心的滋味。想喝可樂的話,加冰就可以了。]

信的結尾處還畫了一個可愛的小梨渦笑臉。

服務生看著這位只露出一雙淩厲嫵媚眼睛的女人,在白色大理石地面走走停停。

一時氣勢決絕地像是要斬斷一切,最終卻還是跟站在櫥窗前渴望甜美糖果的小女孩一樣猶豫糾結。

從文件包裏拿出紙筆,容清杳左手執筆,很快寫下一段話。

“請幫我把這封信交給Riddle,謝謝。”

隨著信紙一起遞過來的,還有一千塊的小費。

服務生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發亮,他在這兒幹一晚上,運氣好的時候能賺到一兩千的小費,現在只是隨便遞個信就能有這麽多。

這種事情多多益善才好啊,那些人說Riddle是小福星的話果然沒有錯,這不就帶動全酒吧的人都財運滿滿。

雖然十分心動,但他還是很有良心地提醒道:

“福克斯小姐,Riddle已經離開了,並且我們並不知道她的家庭住址。下個星期樂隊演出的排期也沒有確定,這封信我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送到她的手上。”

不確定,又是不確定,容清杳清醒明白自己又心甘情願踏入沒有結果的圈套裏。

她就是學不會懸崖勒馬。

“沒關系,無論Riddle哪一天看到信都可以。”

說罷,她優雅地離開,偶然露出的側臉素凈如水,漠然清冷得令人怦然心動。

**

十七樓的辦公室裏,擺放著細格子的木質屏風,小桌上除了文件、電腦就是筆筒,小巧的暗色茶壺裏水正微微沸騰。

整間辦公室顯得十分禁欲古板,唯有休息室裏的一架胡桃木櫃裏,擺放著各式各樣的游戲機。

“你老板人呢?這才八點多,她最近又不拍戲,怎麽沒來公司?”白錦徊剛從實驗室裏出來,尋思來和容清杳聊會兒天,結果硬是見不到人。

言思正靠著柔軟合適的椅子發呆打瞌睡,聽見白錦徊的聲音驚了一跳,穩住心神後慢慢回答道:

“容總這一周來晚上都沒加班,也沒有出差開會,但是會在電腦上和主管們開工作會議。”

“不來加班,也不在家休息,她難道還有出去逛街的閑情逸致?”白錦徊摸不著頭腦,打開辦公室的酒櫃想小酌一番,結果被眼前的景象驚悚到,“這什麽東西?清杳在酒櫃裏放幾十包薯片,是要舉辦小學生畢業晚會嗎?”

“嗯……是的,容總這周購買了很多這個牌子的薯片,有時候會吃上一包,我也吃過幾次,你餓的話,可以用來墊墊肚子。不過不要全吃掉,不然容總會生氣的。”

言思想起上次她不小心吃多了幾包,被容清杳盯到後背發涼的經歷。

“燒烤味?”白錦徊拿起薯片仔細端詳,拆開一包嘗了嘗,點評道,“調料的味道,小孩子絕對喜歡的口味,你們容總最近是被奪舍了嘛,吃起這種零食來了?”

言思聳聳肩,“我也不知道啊,容總前幾天回來後,就想找一家老牌子的炸雞店,結果發現這家店三年前就倒閉了,之後她就默默下單了這種口味的薯片。”

“誒,你別說,雖然是小孩子口味,但確實很好吃,”她表示了對自己上司品味的認可,即便這是在薯片領域。

“突然購買的?”白錦徊皺起眉頭,把薯片咬得嘎吱嘎吱脆響,“她以前是不是也吃過?”

“沒有,”言思在記憶裏搜索過並無這樣的記憶,才肯定地搖頭,“你知道的,容總一向很自律,飲食上維生素、蛋白質、膳食纖維等等搭配得一絲不茍。不怎麽喝酒也不愛吃零食,她連甜點咖啡什麽的都很討厭。”

簡單來說,就是健康幹凈科學,樸實難吃。

“容清杳吃薯片,好違和的感覺,”白錦徊感嘆了一聲。

言思想了想容清杳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,禁欲疏冷,結果撕開一包卡通包裝的燒烤味薯片……違和得很吶。

“是挺奇怪的。”

“嘖嘖,”白錦徊看著空無一人的辦公椅,哼笑一聲,“事出反常必有妖,她今天去哪裏了,我打她電話還是關機狀態。”

“這周應該都是去第七大道放煙花了,我剛才不小心看到她車上的導航信息。”言思小聲地說道,生怕被第三個人發現自己偷看上司的隱私。

白錦徊踱步走到言思身邊,看見了這周的會議安排,“大冷天去第七大道放煙花,你老板現在行事越來越詭異了,那種荒無人煙的地方最適合殺人埋屍。而且這不是寫著她今晚上要開會嗎?”

“可能在那兒工作會更有效率,空氣清新宜人,還很方便夜跑。”言思打了個哈欠,抿了口沖泡好的清茶,“你看,容總準時上線參加會議了。”

白錦徊彎腰看了眼會議屏幕,容清杳那邊黑漆漆的,隔著電腦都能感受透明的冷空氣。

偏偏女人一身禁欲的黑色高領毛衣,紅唇雪膚,神態自若,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身處什麽古意優雅的小洋樓裏。

“嗨,清杳,你太有生活情趣了。”

容清杳獨坐在涼亭裏,用筆記本電腦開工作會議,對白錦徊略帶調侃的打招呼方式予以頷首示意。

“清杳,你一個人跑去吹冷風做什麽?公園冷冷清清的,又不安全。”

“我有帶保鏢,”容清杳示意有保鏢在不遠處等自己。

“你也不怕被路人認出來,萬一遇到私生粉怎麽辦?”

“會議要開始了,“容清杳冷淡地打斷了白錦徊的閑聊。

白錦徊“籲”了一聲,只好乖乖閉嘴,最後看見了容清杳背後的夜空有絢爛的煙火升起。

“搞什麽飛機,煙花秀表演嗎?”她嘀嘀咕咕地走開了。

在認真聆聽匯報之餘,容清杳時常留心那邊公園裏的動靜,期待熟悉的身影出現。

以前她並不是一個有閑暇心,去賞花賞月賞美景的人,她的一切時間都必須用來學習、工作,以保證渺茫的未來終有一日能過得見光明。

在隔著大洋彼岸的距離中,有朝一日回國找到洛迷津,成為她拼命往上爬時唯一的慰藉。

“容總,您認為這樣可以嗎?”下屬匯報完後,開始征詢容清杳的意見。

調整了藍牙耳機的位置,容清杳目光專註,姿態從容,語速不緊不慢。

“這次的收購是為了實現技術上的互補,邊緣計算服務中心的建設項目為第一優先級……”

幾位工程師和架構師,再次和容清杳確認項目方向無誤後,才慢慢結束會議,互道晚安。

女人起身在山風中獨自徘徊,在這樣類似山谷的低地,看雪看煙花真的是很美,高聳的樹影在夜風吹拂下輕輕搖曳,似乎有幾絲舊地的氣息。

她又在原地等待了五分鐘,終於在九點五十五分離開,比昨天停留的時間長了五分鐘。

**

因為洛知問的心臟出現了問題,洛迷津跟樂隊請了假,已經一周多沒有來酒吧演出過。

拿到信的時候已經隔了十幾天。

這封信並沒有標註看煙花的確切日期或是別的什麽,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看一看很像極光的煙花。

[福克斯:第七大道的末段有一間很小的公園,晚上會有很像極光的煙花表演,我想你也許會喜歡。就當作對這包薯片的報答。]

對於福克斯所說的話,洛迷津感到一陣奇異,因為第七大道離她住的地方不遠,但她搬進去的日子從沒看到過什麽煙花表演。

最有可能的原因,當然是她每晚都累得倒頭就睡。

這座無名的小公園裏種滿了羽衣甘藍和茶花,三三兩兩的老年人互相攙扶著在繞圈散步,靜謐安寧。

洛迷津跑過來時氣喘籲籲,並沒有註意到街角的另一端,有個單薄優美的身影漸漸消失,似她今夜錯過的煙花。

“請問,煙花放完了嗎?”她心裏有種說不清的感覺,促使她主動開口詢問。

一位滿頭銀絲、衣服整潔的老奶奶點點頭。

洛迷津低低地道了聲謝,蓬草似的銀發垂下,就要慢慢從來時的路往回走,卻被老奶奶叫住了。

“但是過一會兒又會有煙花的,年輕人,不要心急。”

“錯過了還有嗎?”洛迷津怔住。

“嗯,錯過了還有啊,”老奶奶指了指天,新一輪的煙花正緩緩沖上夜空,在黑暗中恣意盛開,“最近每晚這裏都會放三次煙花,不會那麽容易錯過的。”

“這樣啊。”

洛迷津孩子氣地仰頭觀看,煙花很美,像是一場小型的極光。

老奶奶笑呵呵地和身邊人挽著手走遠了。

燦爛的煙花在遙遠的天際綻放,有的像是高飛的青色吊蘭,有的像是金色的瀑布,幾許明白色的光點炸開,如同激烈廝殺的棋盤。

“真美啊,”煙花照亮洛迷津的臉,她輕聲細語,不知是對誰說。

她忽然想到一生唯一一次與容清杳看過的極光,那時她們沒能察覺到命運給予的禮物,都是有代價的。

可她現在想通了,人生在世不必如此計較,不管那回憶似泡沫還是櫻花,只要美麗過盛開過就好了。

原來,看過相伴過就好了。

遇見容清杳就是屬於洛迷津很好不遺憾的一生了。

煙花結束了,洛迷津還倔強地仰著頭,她不想讓在眼眶打轉的東西落下。

“可還是太短了,對不對?”

傾心相愛的時間太短了。

第二天晚上,Scott忽然給容清杳打來電話。

“有什麽事?”容清杳接起電話,聲線疏淡,手指無意識勾著口袋裏的游戲機。

“Qing,你有和Riddle聯系嗎?”Scott在電話裏的聲音帶著幾絲焦急。

容清杳站起身來,語氣迫切許多,“沒有,發生什麽了嗎?”

“我們約好今晚七點視頻溝通訂婚禮歌曲demo問題,但現在已經九點了,之前六點四十我還和她通過話,讓她去拿我寄給她的包裹。她是個很準時的人,我擔心是不是出事了。”

“你可以去她家看看,我告訴你地址,”容清杳不假思索地報出了蘭明雨那間公寓的地址,在心底默默感嘆自己的記憶力。

Scott想了想,說道:

“但是Riddle已經搬家了,你確定這是最新的地址嗎?”

容清杳心口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,“她搬家了?”

“嗯,她親口告訴我的,搬家要整理的東西太多,不然我們就見面細聊了,所以我就給她寄了搬家禮物。”

“她新住處的地址發給我。”

“我就知道你在意,我馬上發給你,”Scott揚起一抹得逞的笑容,“這事情就拜托給你了,你就辛苦辛苦,最好其他事情你也全部包辦了,讓我休息休息。”

掛了電話,Scott得意洋洋地哼起鄉村小調,感慨自己不愧是人美心善的愛神丘比特。

害怕是自己想太多,太小題大作,容清杳不得不打開冰箱,找出冰塊,搗碎又重新冰凍,如此往覆。

但這並沒有用,她抑制不住拿出手機,撥打洛迷津的電話,無人接聽,始終無人接聽。

那種熟悉而恐懼的感覺再次降臨到她身上,恐慌逐級蔓延,容清杳穿上禦寒的羊絨大衣,冒著風雪開車駛向Scott給出的大致地址。

冷靜下來後,察覺到Scott話裏的漏洞,容清杳又給Scott打去電話。

“你給她寄了什麽東西?”

“樹莓堅果果醬餅幹,Mike家鄉的特產,特別好吃,當晚餐正好。”

“她有輕微的堅果過敏,每次吃了都會發燒。”容清杳淡淡地說道,然後掛斷了電話,通知自己的私人醫生克萊爾趕快過來。

雖然有詳細地址,但本身就有點路癡的容清杳還是找得很困難。

洛迷津住在一戶三層公寓的小閣樓裏,有單獨的樓梯可以走上去,有一扇還算結實的鐵門,鐵門旁邊是一道密碼鎖。

臨時去找開鎖人員肯定來不及了,容清杳戴著口罩和墨鏡,墨黑的眸中滿是焦急。

她試探性地輸入了洛迷津妹妹洛知問的生日,四位數,顯示密碼錯誤。

然後是生日,她們同一天的生日。

密碼錯誤……

一共只有三次輸入密碼的機會,容清杳的心跳微微加快,莫名其妙地想到另一個自己永生難忘的日期。

指.尖輕觸在四個數字上,其中組合出的不止是日期,更是難以忘懷的回憶和傷口。

是她們的分手日期。

電子密碼鎖“滴滴”兩聲,鐵門打開了。

不知該作何反應,容清杳只是緩緩往樓梯上走,唇角掛著半是嘲諷半是心酸的笑。

女人眼睫上的小冰晶被室溫融化,將她優美漂亮的眼睛暈染成一幅意境深遠的山水畫。

小閣樓的面積並不是很大,但勝在幹凈整潔,容清杳輕輕地推門而入,試探性地喊了一聲洛迷津的全名。

無人回應,而且房間裏也沒有開燈。

洛迷津躺在幹燥柔軟的亞麻床單,因為過敏而病得有些神智不清,外面是呼嘯的風雪聲。

容清杳走到床邊,再次試探地喊了喊洛迷津的名字。

女人漂亮得像絲綢一樣的長發,帶著幽微的香氣垂下,眉梢眼角藏著冷淡的媚意,玲瓏妖嬈的身段。

她慢慢跪在床前,盈盈一握的細腰彎出令人心醉的線條,潔凈冷白的長指輕點著描繪洛迷津鋒銳的唇形。

有一種很冷的控制欲在她心口滋生,這個人已經不屬於自己了,柔軟的唇是否也溫柔纏綿地吻過別人?

容清杳碰了碰洛迷津的額頭,又抵著她的唇,一點一滴地靠近。

私人醫生克萊爾發來的短信,暫時令容清杳清醒一瞬,她給洛迷津蓋好被子,想要找來杯子給洛迷津餵點水。

或許是清冽的香氣喚醒了洛迷津高熱中的神智,她睜開眼看見紅唇雪膚的美人低下頭,似乎正要親吻自己,漂亮的眼尾染著濕潤的紅。

與昏迷的洛迷津對上眼,容清杳下意識想要逃走,卻聽見洛迷津輕輕喊道:

“學姐,別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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